伍-《剑光泪光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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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逍舞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:“对不起,我……”
唐唐摇了摇头,向风逍舞笑笑:“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。只是……”
唐唐看向司马嫣,握着司马嫣的手也松开了。
她向司马嫣笑了笑:“小姐,我走了。”
司马嫣的眼睛闪动着光芒:“我们……还能再见吧?”
唐唐笑道:“当然能,只要你回来找我,我一定还在的。”
司马嫣也笑了:“嗯,等我们回来了,一定先去找你。”
“好,那我走了,你们多多保重。”
“嗯,我会的,你也多保重。”
然后唐唐回头。
她们说得很少,也很简单。
是不是她们怕自己说得太多,就忍不住想落泪?
但泪却已落,从司马嫣的眼角流落。
她倚在风逍舞的臂弯里,无声地哭泣。
她不敢哭出声。她怕自己一哭出声,唐唐就会忍不住跑回来将她抱住。
但她至少还有个怀抱,一个可以给她倚靠,给她温暖的怀抱。
唐唐呢?
唐唐没有哭。
她强忍住,不让自己的情绪泛滥起来。
她怕流泪。她怕伤着司马嫣,也怕自己更不忍此番离别。
此番离别,他日何时重相逢?
秋风凛冽。风中抖动的背影在长街上渐行渐远。
秋风拂过她的脸颊,也拂落了她脸上迎着日光的两滴眼泪。
毂声辚辚,蹄声如惊雷。
宽敞的四轮马车平稳舒适。车厢内饰虽说不上讲究,但应有的设备也一应俱全。
能躺在这样的马车里,心情总不会太差。
司马嫣的心情却并不太好,一直呆呆地看着窗外飞速向后掠去的街景。
世上离别,又有几多是欢乐的?
风逍舞很了解,所以一直都没去打扰她。
且三日的纵马狂奔,加上一夜的忙碌不休,他也早已感觉疲惫。
他也是人。这几天他的睡眠时间加起来还不够三个时辰,现在他急需小睡一觉,以应对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各种状况。
车厢一片静默。
司马嫣凭着窗轩,时不时地咬一下红红的嘴唇。
她不止在想唐唐,她还想着别的事。
但她却不敢开口。
虽然他已经回来了,但她还是怕。
她左手的食指捏进了拇指里,一直不停地捏。捏得越来越深,已开始在发痛。
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:“你在外头究竟还有没有别人?”
风逍舞睁开眼,看着她。
虽然司马嫣没说得很明白,但他明白司马嫣的意思。
他有点惊讶。他想不到司马嫣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他。
风逍舞道:“我怎么会有别人?”
“可是,”她的语气有点急切:“这次你耽搁了两个月都没有回来,我们明明已经约好过……了的。”
风逍舞沉默。
司马嫣见他没有说话,语气变得更急了:“若非你有了别人,又怎会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呢?”
风逍舞笑道:“你又在乱想了。”
司马嫣道:“你坦白说。”
“我没有。”
“真的?”
风逍舞柔声道:“当然是真的。”
司马嫣眼波流转,像是只小狐狸一般在打着什么小算盘:“你没有骗我?”
风逍舞道:“我当然没骗你。”
司马嫣看着风逍舞:“那你为何这么久都不回来一趟呢?”
风逍舞避开了她的目光。
他没有回答。也不愿解释。
就算他解释,他也知道她现在一定不会懂的。
司马嫣看着风逍舞的眼睛。他的眼里又流露出那种很深邃的痛苦与感伤,如适才在房里她看到的那一闪而过的变化没什么两样。
她没有再问。她不忍心让他更痛苦。
直到现在,她发觉自己都还不太了解他。
他从前是什么样子的?从何而来?因何而流浪?为何他眼里有时总会流露出那种她完全看不懂的深切哀伤?
这些她全都不知道。她所知道的他一直都是个很温柔,很体贴的男孩子。虽然话不太多,却并不像是个隐藏着许多秘密的人。
直到昨夜,她才见到他的冷酷与无情,和他那双泯灭世间一切情感的双眼。
以及他的剑。
这样巨大的反差让她急迫地想去了解他,了解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。然而她却想不到自己说的话再次勾起了他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,连他自己都不愿再去回想的痛苦往事。
她无法再继续问下去。
正当她已放弃的时候,风逍舞却忽然开口:“你知不知道二十年前的江湖,影响力最大的两个家族是哪两个?”
司马嫣点了点头:“爹爹曾和我说过,是孤剑别馆的陆家和留月山庄的风家。而风家则为旧五大世家之首。”
风逍舞道:“这两家都与海外珍珠岛的钟离家交之甚厚,三家人都属当时的武林五大世家。陆家以剑术睥睨江湖,上一代也是唯一一代孤剑主人陆云飞,十三岁就战胜了当时的华山首徒徐清风。十九岁胜上任峨眉掌门肖九星,二十七岁胜武当第一耆宿观尘道长,同年又连斗海南七剑与昆仑五剑,身处当世两大剑阵的七星明海阵和慈青莲花阵,依然未曾落败。次年又与少林第一高僧证海法师决斗,剑断至一尺,仍以断剑斫伤证海大师右臂。两年后,又在武当掌门云松等人的佐证下,胜了当时九大剑派共举为‘天下第一剑客’的飞仙剑叶影风。年至三十,普天之下,未逢敌手,江湖人尊其为剑神。”
司马嫣听着,眼里已放出了光。
她喜欢听别人说起这些江湖往事。有时也会吵着要爹爹给她讲,就像小孩子吵着要父母给他唱童谣一样痴迷。
风逍舞顿了顿,接道:“留月风家,上一代主人风际空,剑法虽不及陆云飞,但为人之正直,行事之魄力,江湖无人能及,因仗义疏遣的家财不胜枚举,并多次捣灭江湖的矰缴阴谋,剑术在当时江湖亦可列前十位人选。若由天下共同推举一位大侠,一定是他而不是陆云飞。”
风逍舞说话的声音仿佛因激动而有些大了起来:“陆云飞一生孤僻高傲,此生只有两人算得上是他的朋友,其中一人是珍珠岛主钟离孤,另一人就是风际空。陆云飞在胜了叶影风后就闭关退隐,自此风家就成了当时江湖最大的号召者。”
“后来呢?”
“后来?”
司马嫣点了点头:“风际空后来呢?”
“死了。”
“死了?”
“嗯,死了。”
司马嫣大吃了一惊。她想不到风逍舞接下来说的居然是这么一句话。
她愣了半天,才回过神来,道:“他怎么死的?”
风逍舞道:“陆云飞退隐后的八个月,留月山庄就毁于一场大火,庄内无一人得以幸存。”
他看向司马嫣:“而我是例外。”
司马嫣怔了怔:“你……”
风逍舞道:“我姓风。”
司马嫣怔怔地看着风逍舞,怔了半天,才轻轻地叹了口气:“原来你是留月风家的人。”
风逍舞淡淡地笑了笑,没有说话。
他笑得很平淡,脸色仿佛没有一丝改变。
司马嫣道:“这么说,这一代的留月主人……其实就是你了。”
风逍舞道:“那年我七岁,若不是贪玩掉进了水塘,恐怕也已被那场大火给烧死了。”
司马嫣轻轻笑了笑:“贪玩原来也是有好处的。”
现在好像并不是开玩笑的时候。
她明白自己不该在这种情况说这些话,但她想让风逍舞笑一下,却不知该用什么法子。
于是她只能说这种听起来有点不对气氛的话。
风逍舞明白她的心意。他向司马嫣笑了笑,接道:“当我从水塘爬出来时,火已烧遍了整个山庄。我只能留在水塘。呆了五天五夜,火势才熄掉。”
司马嫣又怔住:“五天五夜,那你……”
风逍舞道:“五天五夜里我没死。饿了就吃水塘里的水草和浮萍,渴了就喝水塘里的水。”
风逍舞笑了:“我甚至还换过口味,从水里抓了几条鱼,丢进火里面烤熟,再用木棍把鱼勾回来。”
他笑得仿佛很开心:“那滋味其实倒还蛮不错的。”
司马嫣也笑了。可她的心却好痛,要命的痛。
一个七岁大的孩子,就要忍受这样凄惨的境遇。
当他知道那场大火把自己的双亲活活烧死时,他会是什么样子?
当他呆在那场大火里,双眼宛如死掉一般地干涸时,又会是什么样子?
他在那惨绝人寰的火场中思考过多少次死亡?
又在那场火后的无数噩梦中有过多少次惊怵?
从这场噩梦中醒来,绝不是件容易事。更何况他当时只是个七岁大的孩子。
但他毕竟都还是忍受了过来。
可当他一个人面对着一切的盛况繁华,安适温暖仿佛都还在眼前,却在下一刹那化作一片苍凉虚无,凄惨萧败的废墟时,又会是什么样子?
她不知道,全都不知道。
他呢?他的心是不是也一样在痛?
她也不知道。她只看到他的笑容,笑得温暖而愉快。
风逍舞道:“五天后,火势退去,我没有死,是因为有人救了我。”
风逍舞沉默片刻,才道:“因为他救了我,所以我才能活到现在。”
司马嫣道:“救你的人是谁?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你不知道?”
风逍舞点头:“我不知道。”
司马嫣道:“你和他相处了那么久,怎么会不知道?”
风逍舞笑了笑:“你怎么知道我和他相处了很久?”
司马嫣道:“我当然知道。虽然你一直呆在水塘里,说不定还是有地方被烧伤了。且大火的浓烟虽然是往天上跑,但五天里你一直都呆在那里,肯定也吸入了不少,心肺想必也受到了极大的损害,一定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才能治好。若是他救了你,肯定要和你一起呆到完全恢复的那天。”
司马嫣想了想,又道:“说不定你的剑法也是他教的。”
风逍舞笑道:“原来你不笨,而且还挺聪明的,我一直都以为你笨笨的。”
司马嫣撅了撅小嘴,不满道:“谁说我笨。我一点都不笨,比你还要聪明。”
风逍舞道:“当时我两条手臂都烧伤了,脾肺也罹患了毛病。若不是他请来的先生高明,加上他用真气帮我调理,彻底治好了我的脾肺,否则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练武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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