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故人依旧-《已越雷池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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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年以后。
雨后的江南,晨雾刚散,空气里全是湿漉漉的闷热。破落的小巷,青石路窄得只容得下两个人擦肩而过。一个穿着高跟鞋的瘦弱身影,迷迷糊糊,栽栽歪歪地走进小巷。精致的妆容和玫粉色的修身短裙,掩饰了女孩真实的年纪,却掩不住她眼中少女的纯真和倔强。
巷子里,两个早起生火做饭的中年妇女见到她,鄙夷还带点艳羡地一瞥,相互交换个眼色,只当这个新搬来的“不良少女”又出去疯了,不知道在哪一夜宿醉,现在才知道回家。
事实上,二十二岁的沐沐滴酒未沾,她只是太困了。最近他们的乐队火了,终于熬到出头之日的whether乐队当然不能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,各种各样的晚会,演出,只要有钱赚来者不拒。这两天他们连着参加了两场演出,一个是大型晚会,一个是酒吧开业的热场演出,忙的一塌糊涂,别说吃饭,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。演出结束的时候,乐队的人都累得摊在休息室睡得天昏地暗,只有她还撑着最后的力气回家。
用尽最后一点气力走进家门,沐沐连妆都没卸,直接扑到床上去找周公爷爷聊天。不知过了多久,沐沐正抱着枕头,睡得天昏地暗,日月无光,没心没肺的电话铃声震耳欲聋地响起来。她勉强睁开眼睛,看了一眼床头的闹表,才十点半。无聊到打电话给她的人,除了推销东西的,就只剩下乔宜杰一个人。
沐沐一动没动,抱着枕头看着电话,等着电话自动接通。
十秒钟后,录音机里女孩子清脆甜美的声音宛如清歌:“您好,这里是电话录音,请问您是哪位?有事找我请留言,或者留下联系方式,我会尽快跟您联系。”
这个录音是原来租这间房子的女孩留下的,沐沐觉得声音很美,于是没有删掉。
“是我,你未婚夫,快点起床,打扮得漂亮点,我半小时后到。哦……不用准备午餐,我买了你最爱吃的比萨。”
沐沐叹了口气,从枕边摸出手机,指尖飞舞中,屏幕上快速显示出一段文字:【乔大律师,我再次郑重声明,你不是我未婚夫,如果你再毁我名节,你很快会收到我的律师信。】
短消息刚发过去,他立刻回复:【严格意义上说,我是你未来的老公,可以称为未婚夫。】
【你不是我未来的老公!】
沐沐并不反感乔宜杰开这样无伤大雅的玩笑,她只是想提醒他,他不是她想嫁的人,不论现在,还是将来。
【那就等未来证明了我不是,你再告我吧。】
跟律师讲道理,真不是个明智之举。她挫败地丢了手机,与其做这徒劳的事,不如再补充点睡眠来的实际。
沐沐刚刚睡着没多久,门铃声又一次没心没肺地扰了她的睡眠。她迷迷糊糊爬起来,直接打开门,用花得一塌糊涂的妆容和玫粉色的“百褶裙”面对着门外的目若星辰、笑如暖风的帅哥,顺便附赠他一个睡眼惺忪的白眼,以示不满。
与沐沐半死不活的装扮呈鲜明对比,门外的乔大律师水蓝色的短袖t恤,米白色休闲裤,清爽得像盛夏的凉风,再配上他暖如春风的笑意,让人一见便心旷神怡。
沐沐根本无心欣赏眼前的帅哥,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手中散发着摩根烤肉浓香的比萨。没闻到这个香味的时候她还不饿,现在,她狠狠咽了咽口水……
乔宜杰一见沐沐熊猫似的眼,笑容顿时僵硬。“又熬夜了?我跟你说了多少次,别跟着他们拼命,我又不是养不起你……”
“……”
沐沐不说话,挂着最天真无邪的笑脸,手悄悄往比萨的方向伸。
乔宜杰把比萨往身后一藏,毫不客气地把她推进洗手间,“快点把妆卸了。这种浓妆很伤皮肤的……万一脸上长了黑斑,我可不要你了。”
又不让睡,又不让吃,沐沐满腹委屈地蹭进洗手间,乖乖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,彻彻底底。
她会如此逆来顺受,忍气吞声,主要是因为乔宜杰对她来说“恩重如山”。
细说他的恩情,一天一夜也说不清楚,简单点说:他帮她打赢了官司,把她的妈妈从牢房里救了出来,虽然她给了他五万块的律师费,但是她知道,比起他做的,那点钱远远不够。
后来,他帮她安葬了病逝的妈妈……
再后来,沐沐重获自由,乔宜杰帮她介绍了一份工作——加入了一个三流乐队。起初,她给乐队打杂,管理管理乐器,准备准备演出服装,拿些微薄的打杂费。后来,乐队的键盘手发现沐沐会弹钢琴,还弹得不错,便开始教她弹电子琴。沐沐学得很认真,又很有天赋,不到一个月便学会弹电子琴,三个月便弹得十分纯熟,现在,她已经成为键盘手的最佳替补。现如今,乐队也遇上了好的经纪人,逐渐走红,她跟着乐队没日没夜地演出虽然辛苦,却也赚到了丰厚的演出费,为将来读音乐学院存下不少学费。
她能有今天,当然要归功于乔宜杰的帮忙,如此大恩大德,她除了以身相许,恐怕无以为报了。
只可惜,她终究是要负了乔宜杰的。
沐沐看向窗边的白餐巾,许多年过去了,卓的温柔在她心里扎了根,在这四年的煎熬里,那根纵横交错地生长,把她的心紧紧抓住。
她一直在找他,走过城市的每一条街道,寻遍每一个酒吧,可他却像消失了一样,再也找不到了。她也无数次尝试把白餐巾变成白玫瑰,都失败了。
即便如此,她仍然相信,人可以创造奇迹,她千疮百孔的命运,可以像白玫瑰一样绽放在他的眼前。
她一直在努力!
沐沐在浴室里洗得干干净净,彻彻底底,换了身清爽的t恤衫,肥肥的牛仔短裤,半干的头发随意拢了拢,恢复了二十二岁女孩该有的清纯和恬美,恰如初绽的白玫瑰。
乔宜杰一见美人出浴,如沐春风地深吸了口气,淡淡的栀子香撩过鼻翼,清新宜人。“这才是我未婚妻的感觉。”
“……”沐沐没和他争辩,抓过桌上的比萨就往嘴里塞,大口大口地往下吞。
“慢慢吃,不急。”
其实,如果她可以开口讲话,她早就大声对他说:【乔大律师,不管你为我做了多少,我都不是你的财产,你无权对我享有占有、使用、收益和处分的权利,更无权对外宣称我是你的。】
可惜,她不可以。因为她失声了,开口也讲不出一个字。
她每天都对着镜子练习,累到快要窒息,却还是发不出一点声音,哪怕一个音节。她试着喝各种各样的药,中药、西药、偏方……没用。她也去看过很多的医生,外科、内科、精神科,全都去看过了。大夫的答案千篇一律,她的失声完全是因为心理障碍,她自己克服不了内心的恐惧,没有人能帮她。
是的,她的命运,没有人能帮她,一切都只能由她自己面对。
“我帮你约了陆军总院的张医生。”乔宜杰把诊断书递给她,“他说你这种病例他遇到过,有些方法可以尝试。你这两天有空吗?我带你去。”
她随手拿来桌上的纸和笔,写下娟秀工整的字迹:【明天我有个试演,很重要。】
这些年她从来不学手语,因为她身边能看懂的人不多。更重要原因,是她始终相信,她能开口讲话,总有一天,她能做到。
“什么演出?”
她知道乔宜杰担心她,耐心地写着:【给部队慰问演出,很正式的表演。明天我过去试演一下,如果通过了,就能参加他们的演出,报酬还不错。】
“部队演出?那不是部队文工团的事吗?”
【好像他们的钢琴配乐临时有事,不能演出。文工团的人认识白露,请她帮忙介绍个会弹钢琴的,白露推荐我去。】
“哦。我这几天刚好没有案子,明天我陪你去。”
沐沐急忙摇头,为了加强感情色彩,她又摇了摇双手。
乔宜杰也明白部队里规矩多,不再坚持:“那我跟张医生约下周一,等你回来,我带你去……”
见沐沐不答,他猜出她是想逃避,劝她说:“我跟医生仔细谈了你的病情,他说可以试试催眠的方法。”
她抬眼,眼底澈如清泉。
“通过催眠的方法,你能够再回到过去,重新经历一次那个场景,也许这一次你可以克服心理障碍,发出声音。”
再回到过去,再看一眼爸爸胸口飞溅的鲜血,溅在她脸上,由热变冷……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。
乔宜杰抓住颤抖的双手,劝她说:“这可能是你唯一的机会,你不想开口说话了?你想一辈子做个哑巴?!”
她不想,一点都不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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