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 入骨相思君不知 第六章 心之念之-《许你一世温柔:叶落无心作品精选集》


    第(2/3)页

    “不太像,好像是天生的。”

    “天生的?”

    “好了,我们该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,他这个样子……会不会死呢?”女孩看着双目紧闭的宇文楚天,目光星星点点。

    “不知道,看他的造化了。”

    男人拉着她的手离开,她还在回头望着床的方向。

    他们走了很久,落尘的手脚才能动,她急忙跑到床前,只见宇文楚天安静地睡着,身上的伤口已被包扎过。

    她抬头,望向窗外。已是黎明时分,晨光洒落在长空万里,满地的尸体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    苍天的槐树下,添了一座新坟,刻着几个字:宇文孤羽夫妇之墓。

    一夜之间,什么都没有了,父母已永远埋葬在黄土之下,曾经的温暖的家,如今只剩残垣断壁,满室凌乱。

    父亲最常用的青玉酒杯碎了一地,母亲最喜欢的翡翠珠钗深深地嵌在断裂的窗柩中,拔不出来,而他们兄妹俩平日学的四书五经被丢了满地,上面溅满血迹,看不清字迹,还有哥哥送她的花瓶,已被剑劈成两半,里面的花瓣也变成了血红色。

    现在,她唯一还可以依靠的人,只剩下躺在残破得摇摇欲坠的床上的宇文楚天了,不,应该是她自己,因为宇文楚天也要依靠她来照顾。

    日出日落,她守在哥哥的床边悉心照料,他在昏迷中喊渴,她马上去找水,爬半个山头去溪边给他打水,路上跌了不知多少跤,将水一滴都没洒地端到他的床前。他在昏迷中无法张口,她把水含在嘴里喂他喝下,他的唇又凉又干涩,还残留着苦药的味道,她以唇舌辗转轻舔,直到吸走了他的酸苦,柔软了他的干涩,也温暖了他的冰凉。

    夜里,他的身体冷得颤抖,她把还没烧尽的桃树残枝堆在火盆里,燃起火,孱弱的炉火中,她瘦小却温暖的身子和他紧紧抱在一起,相互取暖。

    在那个冷夜,他气息微弱,心跳渐渐无力,她一刻不停地跟他说话:“哥,你不能死……你答应过我,要带我去油菜花田,要带我去竹林采竹笋,你不能死。你还没带我去看日出呢,我再也不赖床了,我一定陪你一起看……你不能死,爹娘已经不要我们了,你不能再丢下我……”

    他终于回应她了,只有两个字:“小尘。”

    整整七日,她已被恐惧折磨得胆战心惊,昏迷中的宇文楚天终于睁开了眼。

    她几乎不敢相信,揉了很多次眼睛还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,直到他虚弱地唤着她:“小尘……”

    一时间,所有的委屈都压抑不住了,她扑到他怀里,七日未掉过的眼泪决堤般涌出:“哥,你醒了,你终于醒了!”

    他伸手想要抹去她的眼泪,手未触及她的脸,便无力地垂了下去。

    喘了许久,他才说出话:“我睡了很久吗?”

    她点点头,想了想又猛地摇头:“不久!哥,你一定饿了,我去给你煮饭,你等等!”

    那天,落尘第一次做饭,她一直以为母亲做得得心应手的饭菜很简单,可如今自己尝试了才知道这有多难。在厨房里忙碌了大半日,她身上的衣服被火烧出几个破洞,手指被烫了几片嫣红,才终于点燃了柴火,煮上了米。

    最后,她狼狈不堪地煮出一碗黑糊糊的东西,也不知道能不能吃。舔舔干裂的唇,把袖子拉长些,挡住被烧得伤痕累累的手,她才端着碗走出厨房。

    床上没了人影,她急忙跑到院子里,只见宇文楚天跪在父母的坟前,摇摇欲坠的身体好像随时会倒下。

    他问她可知父母如何死的,是谁埋葬了他们。

    落尘摇头说不知道,又把所知道的事断断续续地告诉宇文楚天:杀死他们父母的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,腰间系着银丝腰带,他们中有一个高高瘦瘦戴着面具的男人,被称为护法,是他阻止了那些黑衣人杀他们兄妹,说是门主的命令。那个护法还有个令牌,好像是黑色玄铁制的,上面刻了一个“枭”字,鸟木枭。护法身边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,有一双像月亮的眼睛。

    楚天点点头:“枭?鸟木枭,是夜枭。我一定会为爹娘报仇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先养好了伤才能报仇啊!”她把黑糊糊的一碗东西端到他眼前,“我煮了粥,你吃点吧!”

    他垂眸瞄了一眼她红肿的眼睛,一缕烧焦的头发,和她极力往袖子里缩的小手,伸手接过那不知何物的东西,一口气喝下去一半,剩下的一半递给了她。

    “你煮的粥很好喝。”

    半月后,宇文楚天的伤势好了大半,他说要带她去苗疆,找一个叫兰溪的女人。于是,他们收拾好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,拜别了父母的新坟。临走之前,宇文楚天在坟前站了很久,很久。

    之后,他便带着她向太阳落山的方向走。

    那是一段漫长的路程,落尘不记得他们走了多少天,只记得日升日落,他们从未停歇地往太阳落下的地方走。

    一路上,他们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。

    有些人笑得一脸阳光明媚,给他们好吃好喝的,帮他们买需要的东西,最后,把他们值钱的东西全偷走了,还把他们卖给人贩子。宇文楚天一怒之下,把人贩子打成了重伤,拖着人贩子去报官。结果,官府推了个干净,骗他们的人找不到,他们东西也找不回来了,里面还有父母的遗物。

    也有些人衣着光鲜,骑着骏马飞驰而来,根本不管周围的人流是否被马冲散,只一个劲地往前冲。若不是宇文楚天用自己的肩膀将马蹄扛住,落尘早已成为马蹄下的一缕幽魂了。结果,宇文楚天的肩骨被马蹄踏碎,马背上的人连头都没回,骑着骏马绝尘而去。

    还有些人穿着官差的衣服,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,踢翻小贩的菜摊,见男人就打,见女人就摸,却无人敢管,只有人在一边小声议论:“这到底是公家的官差,还是强盗流氓啊?”

    “皇帝昏庸,兄嫂都能强占,咱们老百姓只能自求多福,千万别沾上事。”

    “官不官,贼不贼,君不君,臣不臣,家不家,国不国……我们也就只能死不死,活不活了。”

    见到此情此景,落尘这才知道父亲口中这幅员辽阔的泱国竟是危机四伏,若不是有哥哥保护,她早已不知死过多少次。

    在长途跋涉了一个月后,他们终于走到了泱国的西部边关小镇。连年战乱,百姓死的死,逃的逃,边关很多城镇都成了死气沉沉的空城。这一处小镇虽还有人,也已颓败不堪,破落的街口挂着摇摇欲坠的匾额,上面题着“清源镇”三个字。

    这里仿佛已经被人遗忘,甚至被官府遗忘了,满街见不到人影,也没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客栈,只剩青石的街道被车轮碾得坑坑洼洼。

    阴云越压越低,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地掉了下来,溅起的沙尘漫天飞舞,天地之间转眼一片混沌。宇文楚天拉着落尘暂避在一处屋檐下躲避风雨。一路奔波,宇文楚天本就伤势未愈,又被马蹄踏碎肩骨,新伤加旧伤的身体孱弱得连靠着墙壁都站不稳,可他还是努力伸手搂住落尘的肩膀,帮她挡住凛冽的风雨。

    他们本以为雨很快就会停,没想到雨越下越大,暴雨伴着刮骨的冷风始终没有停歇的迹象。而楚天的脸色愈发惨白,体温越来越滚烫。

    落尘咬着战栗的牙齿道:“哥,我去给你找大夫。”

    她刚跑了两步,他立刻追上来,从她背后抱住她,将她半拖半抱地拉回了屋檐下:“这雨太大了,你不能到处乱跑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你的伤势……”她挣扎着还想再往雨里冲,可他将她搂得更紧,隔着被雨水打湿的衣服,他的体温包围着她,仿佛可以驱走全世界的冰冷。

    “我的伤不碍事,我运功调息一下,就会没事的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,我一定要去帮你找大夫,你别拦住我……”

    隔着瓢泼大雨,她隐约看见街对面有一处药铺,惊喜中,她好像突然有了一股巨大的力量,或是他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,她挣脱了他的手臂,冲到药铺门前。

    “救命啊,救命啊!”她用力拍门。

    “小尘!”宇文楚天追过来时,药铺大门也同时被打开,撑着伞的人影站在门前。他拄着拐杖,右脚软软地拖在地上,一身粗麻灰布衣服,头发凌乱,几缕乱发垂在脸侧挡住了眼光,只露出一张瘦削的脸。即便如此落魄的样子,依旧掩不住他俊雅的容貌和不同寻常的儒雅之气。

    男人见他们站在门口,朝着他们扫了一眼,当他的视线落在宇文楚天苍白的脸上时,眼光略微顿了顿,又很快转移开,那木然的表情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。

    大概是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,此刻面对的虽然是一张毫无善意的脸,落尘却感觉他一定会帮他们,毫无理由,只是感觉。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冲过去,扯住男人的衣襟求道:“大叔,我哥哥病得很重,求您给他开服药吧。”

    看男人不说话,她更努力地扯着他的衣角拼命摇着:“大叔,我求您了,他旧伤未愈,又在发热,再不吃药会撑不住的,您就行行好,救救他吧。”

    男人低下头,看着她噙着水雾的黑瞳,再看眼前气若游丝的宇文楚天,十二三岁的年纪,身上有种超乎寻常的坚毅,分明已被伤痛折磨得意识恍惚,却还在硬撑着一口气不肯倒下。

    纵使他早已淡漠了生死,此时面对这一双孤苦无依、生死相伴的兄妹,也不免有些动容。轻叹一声,他走上前探了探宇文楚天的脉象,脸上难掩惊讶的神色,又屏气凝神诊了一会儿,他的脸上不只是惊讶,更多的是迷惑。

    “大叔!我哥哥他……”
    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