凑满一打-《人性的因素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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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他们说每个人都能写出一部书的。”我答道。

    “我能写的可不是小说,你知道吗。小说不对我的胃口,我更喜欢历史书之类的。不过回忆录倒可以。如果有谁出价让我觉得不算白费了功夫,我不介意把我的往事写一写。”

    “最近的确正流行写回忆录。”

    “从某些方面来说,我的经历可没有几个人体验过。我不久前还真给周末报纸写过信,但他们都没回我。”

    他仔细地审视了我一番,这个人的做派太体面了,怎么也不像是要问我讨个二先令六便士硬币的人。

    “您当然不认识我对吧,先生?”

    “我的确不认识。”

    他好像权衡了一番,把黑手套在手指上的几处褶皱抚平了,又看了几眼露出来的一处破洞,然后转过来对着我,好像还很难为情。

    “我是那个著名的莫蒂默·埃利斯。”他说道。

    “哦?”

    我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听过这个名字,也不知道该发出别的什么惊叹声来配合他。这时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失望的表情,我有些尴尬。

    “莫蒂默·埃利斯,”他重复道,“你不会告诉我你不知道吧。”

    “恐怕我只能承认了。我大多数时候都在国外。”

    我猜不出他的名声是因为什么,在头脑中作了几种假设。在英格兰,大家喜欢追捧体坛明星,但他不可能是个运动员,倒像是个信仰疗法的医师,或是个台球冠军。当然最不容易让人记得的就是一个退下来的内阁大臣了,他或许就是某届失败政府的贸易委员会主席。不过他一点也没有政客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名气就是这么回事,”他忿忿地说,“想啊,我有好几个礼拜可是英国被谈论最多的人。您再看看我,一定会想起来在报纸里见过的。莫蒂默·埃利斯。”

    “我很抱歉。”我说道,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他停顿了一下,好让自己公布答案时更有气势。

    “我是那个著名的重婚者。”

    好了,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告诉你他是个著名的重婚者时,该如何作答呢?我得坦白,平日里我也时常自诩从来没有接不上的话,但这一次我哑口无言。

    “我曾经有过十一位妻子,先生。”他继续说道。

    “大多数人觉得一个就快到承受力的极限了。”

    “啊,那是因为缺乏练习。有了十一个老婆之后,你对女人可以说几乎无所不知。”

    “那怎么到十一个就停下来了呢?”

    “这话吧,我早知道你会这么问了。那天我头一回看到您的脸,我就对自己说,这人一定机灵极了。你知道吗,先生,一直让我耿耿于怀的就是这事儿了。‘十一’听上去总有点怪怪的,对不对?好像还有些欠缺一般。你看,谁都不会对‘三’有什么意见,‘七’也挺好,他们还说‘九’是幸运的,‘十’也没什么问题。可‘十一’!这是我感到遗憾的一点。要是我能‘凑齐一打’的话,之后的事情我都没什么好介意的了。”

    他解开大衣的扣子,从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本非常油腻的笔记本,鼓鼓囊囊的;从笔记本里他抽出一大堆的剪报,又脏又旧,全是折痕。他取了两三张摊在我面前。

    “你看看那些照片。我就问问你,跟我像吗?太不像话了。哎呀,光看照片还以为我是什么罪犯呢。”

    这些剪报的长度都让人生惧。在审稿编辑的眼中,显然莫蒂默·埃利斯很值得报道。有一个标题是:一位“十分已婚”的男子;另一个是:无情恶棍终食苦果。第三个是:可耻无赖遭遇滑铁卢。

    “这些报道算不上特别友善啊。”我低声应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报纸上说什么我从来都不管,”他说道,耸了耸肩,“我自己就认识太多记者了,犯不上。我要怪的是那个法官。他的处理方式不讲道理,而且提醒你一句,他自己也没得什么好下场,没过一年就死了。”

    我很快扫了一眼报道。

    “我看到他判了你五年。”

    “要我说的话,那是丢了法律的脸,你看这儿写的,”他用食指点着一句话,“‘三位受害者请求法庭从宽处置。’这说明她们对我是什么态度。明知如此,还判了我五年。你再看看他怎么称呼我的:无情的恶棍——我?哪里见过像我这么好心的人——一个社会的害虫,对公众是种威胁。说他要是有那样的权力,非用九尾鞭[12]抽我不可。他判了我五年我倒是没那么在意,虽然我也绝不可能说他不是量刑过度,但我倒要问一问,他有什么权利这么跟我说话?他没有,我也不会原谅他,活到一百岁都不原谅。”

    这位重婚者的脸都涨红了,水汪汪的眼睛里着了火。这个话题看来触到了他的痛处。

    “这些报道能让我读一读吗?”我问他。

    “我拿出来就是为了给您看的,先生。如果您读了之后不觉得我被大大地冤枉,那我就看错你了。”

    一份份剪报大致浏览过来,我明白莫蒂默·埃利斯为什么对英格兰的海滨度假地如此熟悉了。这是他的猎场啊。他的方法是等旺季结束,就到空下来的寄宿舍里租一间公寓,貌似他很快就会结识寡妇或者上了年纪还没婚嫁的女子,我注意到这些人都大约在三十五到五十岁之间。她们出庭时都说是在海滩上第一次见到埃利斯的。一般两周之内他就会求婚,很快他们就成了夫妻。他又会想方设法诱使她们把积蓄交给他保管,没过几个月,伦敦有要紧事催他前往了,他就此一去不回。她们之中只有一位后来见过他一次,除此之外,都是被请去法庭提供证据,才又在被告席中见到了埃利斯。这些女士的身份都不可谓不体面。一位是医生的女儿,一位是神职人员的女儿;其中一位是寄宿舍的管理员,一位是旅行推销员的遗孀,还有一位是退休的裁缝。她们的财产大致从五百到一千英镑不等,但不管多少,最后都被骗得身无分文。有些人陈述自己穷困之后的故事让人怜悯不已。但她们都认同,埃利斯是一个好丈夫。不仅真有三个人在法庭中替他求情,甚至有一位女士说,如果他愿意回来,她已经决定要接受他。埃利斯注意到我正读到那段。

    “这女的我倒是能和她过下去,”他说,“这点毫无疑问。不过我说了,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。我只能这么说,羔羊脖子上最鲜嫩的地方来一口我当然不介意,但烤羊肉冷了有什么吃头。”

    莫蒂默·埃利斯没有娶到自己的第十二位妻子,则纯属意外。我知道没有凑足那一打,破坏了埃利斯心心念念的对称之美。他本来已经和一位哈伯德小姐订婚——他向我透露:“她有两千英镑,算有钱了吧,都是战时公债”——结婚公告都发布了,这时他被之前的一个妻子撞见,问询了一番,告知了警方。就在第十二场婚礼快要开始之前,他被逮捕了。

    “那女的心眼太坏了,真的,”他告诉我,“把我骗得好惨。”

    “她怎么骗你的?”

    “说起来,我是在伊斯特本[13]碰到她的,那是个十二月来着,在码头上。聊着聊着她说她以前是做女帽生意的,退休了,攒了好一笔钱。不肯说到底多少,但唬得我总以为她有一千五百镑的样子。等我娶了她,你相信吗,她连三百都没有。就是她把我告发的。提醒一句,我可从来没怪过她。很多男人这样被戏弄,肯定得大发脾气吧,我甚至都没有表现出不开心,就直接走了,什么都没说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,要是我没误会,那三百镑你还是带走了吧。”

    “您这话说的,先生,得讲道理啊,”他的语气里全是委屈,“三百英镑能用多久啊?她坦白之前,我可和她做了四个月的夫妻啊。”

    “请原谅我这样问,”我说,“而且千万不要以为我对你的个人魅力有任何轻视之意,只是——她们为什么会嫁给你呢?”

    “因为我求婚了啊。”他回答,显然完全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疑问。

    “可是,你从来没被拒绝过吗?”

    “非常难得,我以此为业之后一共也没碰到过四五回。当然我都会摸准形势之后再求婚,但放空枪也难免的。也不能每次都合得来吧,您应该能听得明白;浪费几个礼拜讨好一个女人,结果一点起色都没有,这也是常有的事。”

    我任由自己陷入思绪之中;不过很快我就看到这位朋友表情丰富的脸上开心地大笑起来。

    “我明白你的意思,”他说,“是我这副模样让你想不通了。你不明白她们看上我什么。你们小说读多了,电影看多了,就会这样,以为女人喜欢的是牛仔那一型的,或者向往过去西班牙的那种浪漫调调,眼神逼人,皮肤橄榄色,跳起舞来风流倜傥。我真被您逗笑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很荣幸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先生,您结婚了吗?”

    “结了,不过我只有一个妻子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做不出什么判断。只有一个例子能总结出什么呢,你明白吧。比如,我问问你,如果你除了一条斗牛犬之外什么都没养过,你对狗能了解多少呢?”

    这是个设问句,我很确定他没有要我回答。戏剧效果十足地停了片刻之后,他继续说道:

    “你错了,先生,可以说是大错特错。她们可能一时间迷上某个好看的小伙子,但她们不会想嫁给他的,她们在意的不是外表。

    “道格拉斯·杰罗德[14]才情有多高,外貌就有多丑,他曾经说过要是能让他和一个女子聊上十分钟,屋里最英俊的男人都不是他的对手。

    “她们不需要言谈机智,不需要男人幽默,她们觉得这样的人不严肃。她们也不需要男人太英俊,那也是不严肃。这就是她们想要的了,严肃的男人。安全第一。然后——还要关心她们。我可能不英俊,我也不有趣,但我跟你保证,我有每一个女人想要的东西——我稳重。证据就是,我的每一个妻子都觉得很幸福。”

    “三个替你求情,一个还愿意重新接受你,的确了不起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知道我在监狱的时候有多着急。我还以为刑满的时候她会在监狱门口等我,我就对典狱长说:‘看在上帝的分上,先生,把我偷偷送出去行吗,别让别人看见?’”

    他又抚平了手套,目光再一次落在食指的破洞上。

    “住在寄宿舍里就是这样,先生。没有女人照料,男人有些邋遢总是难免的吧?我结了那么多婚,没有妻子觉得很不方便。有些男人结了婚之后很头疼,那些人我是不能理解的。事实就是,一件事不用心肯定做不好,而我就喜欢做一个丈夫。讨女人欢心的小事很多男人懒得做,对我来说,一点都不费力。就像我刚才说的,她们要的是关心。我从来都不会离开家时不亲她们一下,回家也是一样。我很少进门的时候不给她带些巧克力,一小束花什么的,这样的钱我花得一点也不心疼。”

    “说到底,你花的是人家的钱。”我插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就是她的又如何呢?买礼物的钱是谁的并不要紧,关键是其中的心意。女人在乎的是这个。我不是爱吹牛的人,真不是,但我要替自己说这么一句:我是个好丈夫。”

    我随意地翻看着手里那些关于审判的报道。

    “我可以告诉你哪一点最让我意外,”我说,“所有这些女子都是体面的人,有了一定年纪,为人低调、规矩,但她们和你相识不过几日就嫁给你了,就没想过要打听一下吗?”

    他的一只手庄重地搭在我的手臂上。

    “啊,这就是你没明白的地方了,先生。女人渴望结婚。多年轻,多老,高矮肥瘦,皮肤是白是黑,都没关系,她们有一点相通,就是她们都想结婚。你要注意了,我娶她们都是在教堂里。女人不在教堂结婚,总觉得不安全。你说我长得不好看,的确,我从来也没觉着自己是个帅哥,但就算我是个只有一条腿的驼子,也会有数不胜数的女人抢着要嫁给我。这是女人一种疯狂的嗜好,是她们的一种病。说实在的,就算我和她们第二回见面就求婚,她们也不会拒绝的,只不过我喜欢稳妥一点再表态而已。事情传开之后,闹翻了天,就因为我结了十一次婚。十一次?这有什么呀,都还没凑足一打呢。要是我愿意,娶三十个女子都不在话下。我跟你说实话,先生,每次我想到有过那么多机会,简直为我自己的收敛而震惊。”

    “你刚刚告诉我你喜欢读史书。”

    “对,这话沃伦·黑斯廷斯说的,是吧?[15]读到的时候就印象很深,就觉得拿来形容我天衣无缝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从来没觉得无休止地追求异性有些单调吗?”

    “这个嘛,先生,我认为我这人很讲逻辑,每次同样的行为引发同样的后果都让我快活极了,不知道这样说您明不明白。您看,比方说,一个女人如果从来没结过婚,我就假装自己的妻子去世了。百试不爽。你要知道,没结过婚的女人喜欢那些对婚姻略知一二的男人。但如果是个寡妇,那我就一定说自己没结过婚:寡妇怕有过婚史的男人懂得太多。”

    我把剪报还给他;他整整齐齐地叠起来,重新塞进那本油腻的笔记本里。

    “您知道吗,先生,对我的判决我一直觉得不公。您想想他们都是怎么说我的:社会的害虫,肆无忌惮的恶棍,可耻的无赖。只请您看看我,您说说看,我像那样的人吗?你们最会看人,现在我什么都跟您说了,您也算认识我了,您认为我是个坏人吗?”

    “我和你相识的时间还太短了。”我的回答在我看来相当得体。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法官、陪审团,还有公众,有没有从我的角度想过这件事。我被带进法庭的时候,大家都喝倒彩,还全亏了警察,我才没被他们袭击。那些人有没有想过我为那些女人做的事?”

    “你把她们的钱拿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我得拿她们的钱,我和所有人一样都得生活不是?但她们用钱换来了什么?”

    这又是一个设问句,虽然他看着我,像是要我作答,但我一言不发。实际上我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。这时他声音提起来了,振振有词,明显是说到了要紧的部分。

    “我来告诉你她们换去了什么。那就是浪漫。你看看这个地方。”他手臂一甩,涵盖了大海和地平线。“英国有几百个像这样的地方。你看看这海,这天;看看这些寄宿公寓;看看这些堤坝和海滩。难道不让你心都往下坠吗?这儿哪有一点活气。像你这样身体不舒服了,来这待一两个礼拜,当然没觉着什么,但你想想那些年复一年只能住在这儿的女人。根本看不到出路。她们几乎谁都不认识,钱也只够平时起居开销,其他什么都没有。你可能根本不知道她们的生活有多么可怕。那就像这海岸,一条长长的笔直的水泥小道,从一个海滨度假地通往下一个。即使是旺季对她们来说也没用,她们参与不了。这跟死了有什么两样?而这时我出现了。再提醒你,我追求的这些女人,一个个都巴不得被人误会只有三十五岁。她们得到了爱。你想啊,她们之中很多人从来不知道男人给她们扣上背后的扣子是什么感觉,她们不知道在黑暗中坐在长椅上让一个男人挽在腰间是什么滋味。我给她们带去了改变,让她们的生活不再平淡。我让她们不再自轻自贱。她们之前是被搁置在架子上的过期商品,我只是不声不响地走过去,郑重其事把她们取下来。我是什么,是她们晦暗人生里的一道阳光。她们迫不及待答应我,有什么奇怪的?她们愿意重新接受我,有什么奇怪的?唯一出卖我的就是那个卖帽子的;她说自己是个寡妇,据我个人判断,她应该从来没有结过婚。你们说我是靠耍鬼伎俩伤害了她们,没有的事,我是给十一个人的生活带去了幸福和浪漫,本来她们自己都不抱这个指望了。你们说我是个恶棍和无赖,你们错了,我是个慈善家。他们应该给我的不是五年的刑期,而是皇家人道协会[16]的奖章。”

    他把自己那个“黄金叶”空壳又拿出来,盯着它看,一边哀伤地摇摇头。我打开自己的烟盒,他没有说话,取了一根。我正目睹着一个大男人如何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。

    “我从中得到了什么呢,你说呀?”没等多久他又问道。“只能住寄宿公寓,有时连饭菜都不提供,剩下的钱只够买烟。那时根本存不下钱,证据就是,你看我现在,人已经不年轻了,口袋里连个二先令六便士的硬币也没有。”他用余光瞄了我一眼。“我现在是落魄了,在以前,我从来都不欠债,也从来没有问朋友借过一分钱。我是在想,先生,不知您可否好心借我点小钱。这么提出来我也是无地自容,但实际的情况就是这样,要是您能给我一英镑的话,对我来说就是大恩大德了。”

    要说的话,这位重婚者给我的娱乐早不是一英镑所能买到的了,于是就伸手进口袋取钱。

    “我非常乐意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他看着我手上的钞票。

    “再问您多要一英镑可以吗,先生,是不是过分了?”

    “不过分。”

    我递给他两英镑,他接过去的时候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对一个习惯于家庭温暖的男人来说,你不知道到了晚上连睡在哪里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希望你能解释给我听,”我说,“希望你不要觉得我犬儒:我一直以为‘给予比获取更有福’这句准则,女人都觉得只适用于男人身上。你的那些妻子都是体面的人,但也一定节俭,怎么就那么放心把钱都交给你了呢?”

    他一张朴实的脸上露出笑容,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。

    “这个嘛,先生,你知道莎士比亚写过,野心上马跳过头那回事儿吧[17]。就是这个道理。你跟一个女人说,如果交给你理财,半年之内就让她资金翻倍,话音未落她们已经把积蓄奉上了。贪婪,就是这么回事。除了贪婪没别的。”

    从这个有趣的恶棍回到圣克莱尔夫妇和波切斯特小姐身边,就是回到了一个薰衣草香囊和硬衬裙的体面世界里,这种反差能刺激胃口,就像辣酱配冰淇淋。我现在每天晚上都会跟他们待在一起。只等女士们一告辞,圣克莱尔先生就会传话到我的桌上,邀请我共饮一杯波尔图葡萄酒;喝完之后我们就上楼去休息室一起喝咖啡。圣克莱尔先生很享受他那一杯陈年白兰地。与他们相处的一小时有一种极致的无聊,以至于对我产生了奇异的吸引力。那位女经理人又告诉他们我还写过剧本。

    “亨利·欧文爵士在学院剧场[18]那时候,我们经常去看演出的,”圣克莱尔先生说,“我很高兴有一回见到了他。那是埃弗拉德·米莱斯爵士[19]请我去加利科俱乐部[20]用晚餐,他把我引见给了欧文先生,他那时还没封爵。”

    “告诉他欧文爵士跟你说什么了,埃德温。”圣克莱尔夫人说。

    圣克莱尔先生摆出一副戏台上的样子,模仿欧文爵士还的确有些相像。

    “‘你有一张演员的脸,圣克莱尔先生,’他跟我说,‘要是你什么时候也想演戏了,来找我,我给你一个角色。’”圣克莱尔先生又恢复了平常的神态。“听了这话,哪个年轻人都会头脑发热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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