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堂司事-《人性的因素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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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从来没听过这么难以置信的事情,”将军喊道,“你是说你在这教堂当了十六年司事,却一直没有去学识字?”
“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去别人家里做事了,先生。第一家的厨师试着教过我,但我似乎没有这方面的脑子,然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,我就好像从来都没有闲下来过。不会这些我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好。我是觉得现在很多年轻人浪费了大把时间看书,其实完全可以去做些有用的事。”
“可你从来不想了解一下新闻吗?”另一个委员问道。“你从来没想过要写信?”
“没有,爵爷,似乎没有这些我也过得还行。而且近年来报纸上都是图片,我对时事基本都能知道。我妻子很有学问,要是我想写信请她帮忙就好。我也不是个爱赌博的人。”
两个委员焦虑地瞄了牧师一眼,然后都低头盯着桌子看。
“这样,福尔曼,这件事我已经跟这两位先生商量过了,他们也同意现在的情形是不能继续下去的。在内维尔广场圣彼得教堂这样的地方,司事不能不会读写。”
阿尔伯特·爱德华本来土黄色的消瘦的双颊,现在变红了,两脚尴尬地挪动着,但没有应答。
“请你明白,福尔曼,并非是我对你有什么要抱怨的地方。你的工作很让人满意;对你的品格和能力我都十分欣赏,但可惜你在读写上的无知可能会造成事故,我们没有权利冒这个险。这既是原则问题,也是为了预防万一。”
“可你就不能学一下吗,福尔曼?”将军问道。
“恐怕我学不了了,先生,现在肯定不行了。你看,我岁数也大了,要是毛头小子的时候我没法把那些字母装进我的脑袋里,现在就更不可能了。”
“我们也不想为难你,福尔曼,”牧师说道,“但我和堂区委员会已经拿定了主意。给你三个月的期限,要是到那时候你还不能阅读、写字,恐怕你只能离开了。”
阿尔伯特·爱德华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这个牧师。打一开始他就说过,那些人把圣彼得交给他是个错误。让这样的人面对一个高层次的教堂会众是不合适的。此时他挺直了自己的身子——他知道自己有什么长处,不会就随便让人欺负。
“很抱歉,先生,那还是算了吧。我太老了,学不了新东西。不会看书写字,我也活了这么多年,而且,虽然不想表扬自己,因为自我表扬是不作数的,但我愿意说,既然天意把我放在这样的人生中,我也算是尽到了我的职责。而且就算我学得会,我大概也不愿意去学了吧。”
“既然这样,福尔曼,那恐怕我只能放你走了。”
“好的,先生,我能理解。只要你找到了替换我的人,我很乐意立马交上辞职信。”
跟往常一样彬彬有礼地送走了牧师和两个委员,阿尔伯特·爱德华关上了教堂大门,之前承受打击时那种不为所动的气度就有些维持不住了,他的嘴唇在颤抖。缓缓走到法衣室,指定的挂钩上是他那件最好的司事袍。想到这身袍子见证了那么多庄严的葬礼、精致的婚礼,不由得叹了口气。他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妥当,穿上外套,拿着帽子沿过道走了出去,锁上了大门。他穿过广场,但因为满脑子的忧伤,没有走那条回家的路,虽然有一杯可口的浓茶在等着他。福尔曼朝另外一条街拐了过去,往前缓缓走着。他心情很沉重,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。回去帮佣的老本行他已经不感兴趣,毕竟没有听人使唤也好多年了;不管牧师和委员会的人怎么说,内维尔广场圣彼得教堂的大小事情,都是他在料理,再接受一个仆人的职位就太丢脸了。之前他也存了一点钱,但坐吃山空是不够的,何况过日子一年比一年花钱。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还得为这样的事情犯愁。圣彼得的教堂司事,就该和罗马的教皇一样,是终身制的。他还时常想象,自己死后的第一个周日的晚祷,牧师在讲道时会亲切地提到他,提到他多年来的尽职尽责,提到他们失去了一个品格高尚的司事——阿尔伯特·爱德华·福尔曼。他重重地叹了口气。阿尔伯特·爱德华不抽烟,也戒了所有酒精饮料,但在这两件事上都给自己留了些余地;也就是说,餐桌上,他喜欢来杯啤酒下饭,累了的时候,也不介意点一支香烟。此刻,他就想到抽根烟能好受一些,但身上没有带烟,于是四下找小店想买一包“黄金叶”[2]。一时没有找到,他便继续往前走;这是一条长街,开着各式各样的店铺,但居然没有一家是卖烟的。
“奇了怪了。”阿尔伯特·爱德华说。
为了确认,他又把这条长街从头到尾走了一遍。没有,确确实实没有。他停下来,若有所思地四处打量。
“不可能走在这条街上的人只有我想过要买烟吧,”他说,“要是有谁能在这儿开爿小店生意总不会太差。香烟、糖果,就那些东西。”
他突然打了个激灵。
“这主意可不坏,”他说,“说来也怪,好点子都是你最料想不到的时候出现的。”
他转身走回了家,终于喝上了茶。
“今天下午你话特别少,阿尔伯特。”他妻子说道。
“我在想事情。”他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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