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268】活着-《大婚晚辰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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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火车轮子压过的铁轨,在太阳的余温下,烟尘滚滚,好比刚烫完的铁。赵文生走出站台,沿着铁轨走,是寻到了一群作业的工兵。在这群人里面打听:“知道陈孝义中校在哪里吗?”

    有人给他指了方向。

    他看到了陈孝义。不过短短几日没见而已,陈孝义的皮肤不止黑了一层,脸晒得像红彤的铁饼一样,不仅红,是红得硬朗。

    陈孝义一只脚跪在砂砾上面,在给一个刚刚扭到脚的工人更正错位的骨头。赵文生走近时,听见那工人闷闷地发出一声,接着骨头嘎吱,是错位的关节被扭了回来。两个旁边协助的人,在伤员做好紧急处理后,将人抬了起来,掺扶着往回走。只留陈孝义,仍一只脚跪在地上,清点着急救箱里面的用品。

    等到赵文生走到面前,陈孝义才发现,抬起脸,眯着眼看着他,眸里闪过一丝微讶。

    赵文生从口袋里掏出包纸巾,递到他面前,说:“擦擦汗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有毛巾。”陈孝义很快恢复如常的镇定,站起来时,从一旁的挂包里拉出条毛巾擦了擦脸和脖子,那流到衣襟内的汗是擦不到了,说,“这里气温高,你怎么到这里来了?”

    “你能到这里出任务,我就不能到这里来?”

    陈孝义对他这话是不赞同的。因为他这个任务比较另类,有意避开其他人,是想一个人清静地想想。

    “我们两个走走吧。”赵文生知道诓不了他,直接阐明来意,“陆科让我来找你。因为你妈找到单位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妈到单位?”陈孝义眉头立马锁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咱们能不能找个地方喝口水或是吃个饭。”赵文生摸着肚皮说,“我这下班马上过来找你了。还和我媳妇说了,说今晚不回家吃。你这不会是要让我饿肚子吧。”

    陈孝义听这话连忙说:“行吧,我请你去吃肯德基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吃肯德基,没米饭吃吗?”

    “肯德基现在也有供应米饭,那里近,在车站里头。”陈孝义说。

    赵文生听了这话没意见,两人相伴朝肯德基走去,这一路走一路说。

    “我妈到单位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说能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她不会是傻到——”陈孝义皱着的眉头没解开。

    “做母亲的紧张孩子的婚姻大事,这很正常。”赵文生这话算安慰他,“好在你爸是明理的,没跟着伯母一块闹。”

    “这事是我做得不到位,我会打电话回家和她沟通的。”陈孝义说。

    “你准备和她怎么说?”赵文生扶了扶眼镜架。

    陈孝义被问到了,犹豫了会儿,道:“告诉她,我只是出来工作执行任务,没有其它的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你妈会信吗?”赵文生不费吹灰之力,又把他问倒了。

    陈孝义闷着:“陆科让你找我说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他自己不和你说,让我来找你,其实用意已经很显然了。”赵文生压低了声音,“你究竟怎么想的?以前我表妹活着,我知道你对我表妹很克制感情。现在,阿芳变成这样了,你现在又是这种态度,能不让我们这些人担心吗?虽然陆科驳斥了你妈,但是,终究作为你的战友你的同学,没有一个愿意看到你为此愧疚一辈子。更别说阿芳了。阿芳肯定更不愿意你这样。如果她真的喜欢你的话,以我对她的了解,她不会舍得你受半点委屈的。”

    提到她,陈孝义的眼神暗了下来:“她是个好姑娘,从我第一次碰到她,就知道。正因为知道,所以,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。可在不知不觉中,我又好像总是伤害到了她。欢儿后来和我说,她是听说我的事赶着回来,不然不会冒着大雨冒着危险坐车。”

    赵文生看了看他垂下去的侧脸,说:“这世上说是民主了,其实世俗好比枷锁,比律法更残酷。我和我媳妇呢,也是经历了很多风波才到了一起。说句实话,如果之前你明着和我说明你要和她在一起,我也是不会同意的。这主要是为了你和她的前途着想。但是,我媳妇的意见和我不同。现在想来,或许她的苦受的比我深,眼光看得比我远。她总说一句话,有时候错失的东西你想挽救回来,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事。还说我是医生,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一点,一步错,是攸关人命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说你和我都错了吗?”陈孝义抬起头,目光炯炯。

    “不。”赵文生道,“我和陆科都认为,一个人,在某个阶段他只能做出那样的决定,这是环境和条件使然的。所以,你在那时候克制你自己的感情去拒绝承认这份感情,我们觉得你没有错。当然,她也没有错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都没有错,为什么事情终究会变成这样呢?”陈孝义微张的唇,一丝无意识的自语与感慨,伴随无意识的视线,是走到了天际,漫无边际的茫然。

    如果非要问他现在是怎么一种感觉,他只有一种强烈的愿望,让她活着回来,为此,他愿意去做任何事情,哪怕是让他献出性命都可以。

    赵文生很了解他这种感觉,因为自己也是同样的感觉,道:“虽然我们当时做的都没有错,但是,现在,我和你一样后悔。后悔怎么不随了她的心愿,让她能如愿以偿,她不过才十八九岁,人的一生还走不到四分之一,人生该有的乐趣都没有享受到。”

    之前,他们总是怨她太年轻,却容易忽视到一点,人的性命其实如此脆弱,死神降临的时候不会去计算究竟个人活了多久。生命在于质量不在于长短。这些道理其实他们明明都懂得,为什么做的时候总是容易去忽视。

    赵文生伸出的手,轻轻在陈孝义肩膀上拍了拍,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:“不管怎么说,即便现在你我觉得后悔了,为了她着想,也必须振作起来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陈孝义揉着眉心,似有若无地应着。

    与赵文生这一谈,只能说是更加确定了他心里面的感觉。

    两人刚从站台走进火车站里,电话打来了。陈孝义接起来,听是蒋衍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孝义,吃饭了没有?没有的话,到我家里吃吧。我媳妇今晚说想请你。”

    陈孝义听着蒋衍这提议,看看赵文生。

    赵文生看表,琢磨时间,俨然他来找陈孝义的事,是有人走漏了风声给蔓蔓他们两口子知道了。

    “那就去他们家里用餐吧。”赵文生爽快地说。

    要知道,外面的人想吃上蔓蔓亲手做的一顿饭,可不容易。

    “也好。”陈孝义说,“我听说他媳妇病了,一直都没有机会去探望。”

    两人搭上了赵文生的车,到了蒋衍家里。蒋衍抱着儿子给他们开门,纯然已是一副标准的奶爸模样。

    “小南南呢?”赵文生边问边调侃他们夫妇俩,“你们是重男轻女,是不是?只抱儿子,把女儿丢了?”

    “二姐夫,你这话就本末倒置了。”蒋衍道,“现在不是我们不要女儿,是女儿嫌弃我们俩口子。”

    大脾气公主只要大舅回来,必得粘着大舅,要呆在能看见大舅的视野范围内。

    “她妈说,到时候,她大舅得拿条绳子绑着她,她呢,就像条小狗跟在她大舅后面跑。”蒋大少很无耻地说着老婆形容小女儿的无耻话。

    一直情绪低沉的陈孝义,听到他这话,都不禁乐了,嘴角稍稍咧开。

    “蔓蔓病好了吗?”赵文生见他抱儿子,蔓蔓肯定是一人在厨房里忙活着,问。

    “还在一天两副中药的喝。”蒋衍现在闻到中药的苦味都得佩服老婆,“蔓蔓喝它像喝白开水一样,说比吞药片舒服。她哥被她气得够呛。”

    其他两人可以想象君爷那副向来容易被妹妹气得气急败坏的模样,笑了又笑。

    蔓蔓端了菜出来,看见客人到,笑着说:“赵大哥,陈大哥,你们来了。”

    赵文生和陈孝义看她笑容可掬,脸上的肉虽瘦了些,精神却十分好,好比打不死的小强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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