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八章 谁家儿郎刀在鞘-《雪中悍刀行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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能在鸭头绿客栈外留下一具全尸的,竟然算是幸运,一眼望去遍地残肢断骸,一些下场更惨,被蛇吞象的魔头谢灵踩成肉泥,徐凤年坐在地上,喂饱了剑体油绿的飞剑竹马,收入袖中,转头看着除去脑袋还算完整已经一滩鲜血烂泥的魔道枭雄,当时谢灵倨傲询问自己是否有遗言,世子殿下本想说侥幸活下就将谢灵与他媳妇葬在一个棺材,只不过生怕魔头心生警觉,高看自己几眼,就咽下这句话。
对于谢灵的年啖心肝百副,厌恶自然有,只不过憎恨倒是谈不上,人在江湖,想要出人头地,少不得蛇有蛇路鼠有鼠道,尤其是谢灵这般没有顶尖宗门可以依托,境界攀升尤为艰辛,一个不小心,也就跟许多初出茅庐的雏儿一样说夭折就夭折,只不过真碰上了要生死相向,徐凤年若是心慈手软,那就是太嫌自己命硬,不过当时如果没有从蛮腰老板娘嘴中验证谢灵确实跌境至金刚边缘,就会毫不犹豫开始逃命生涯,但是此番恶战,徐凤年劫后余生暗自庆幸的同时,也有替谢灵感到不值,都已是曾经到过货真价实指玄境的顶尖高手,心境却奇差无比,与武境实力极为不匹配,输给那个大名鼎鼎的洛阳之后,就跟受了欺辱的娘们一般,事后再被提起就要喊疼,徐凤年心想还是打架打少了,起码也要好好学习一下市井泼皮无赖们无赖行径,打得过就充大爷,打不过就跑嘛,大不了临了喊一句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,都好过谢灵这种落下心理阴影的,跌境的凶险不输给伪境,这一点,有个抠脚老汉早已说得透彻。
徐凤年看了眼仍旧插在谢灵头颅中的春雷,当年羊皮裘李老头便是在雨中以伞作剑,使出一剑仙人跪,破去符将红甲,徐凤年叹息一声,世间有几人,能如李淳罡这般一落千丈却重返剑仙境界?一剑斩甲两千六的李淳罡,江湖之大,何止百万众,到底是只有一个。
徐凤年眯起那双杀人过后留有许多杀意的丹凤眸,望向客栈里慢慢走出的黝黑店小二,秦武卒。他很不聪明,离开了走出了狡兔三窟的藏身地窖,但他也很聪明,要挟了那名幸存下来的可怜稚童。
当时在二楼客房,故意祭出飞剑吸引老板娘注意力,然后以手刀割去她项上头颅,之后他就想要找出这名号称一招鲜的谢灵徒弟,且不说是否要杀人灭口,总归谨慎起见,要先确定秦武卒的行踪,没料到二楼没了少年踪迹,徐凤年也就先搁在一边,那名陶潜稚遗孀称不上贞烈,却也性子果决,约莫是想透了就算苟活于世,也逃不出慕容章台的手掌心,不用奢望去为夫君守灵和安然护送棺柩返回家乡,就恳请徐凤年救下幼女陶满武,这以后她含泪笑着求徐凤年出刀快一些,再就是莫要让女儿见到这一幕,徐凤年都应诺了,她闭眼等死后,临终前竟然不是去骂那名杀死夫君的恶徒,而是恨极了去毒咒那名与陶潜稚投帖结拜的董胖子,要这名只是没有亲自护送她们赶往留下城的北莽青年权臣,此生不得好死!女子心思,实在难以揣测。
徐凤年缓缓站起身,不与黝黑店小二废话,开门见山说道:“你想活?可以,我不像你吃人心肝的魔头师父,不滥杀无辜。你放了她,我放了你。”
秦武卒手脚颤抖得愈发厉害,小女孩本来就被勒得稚嫩脖子铁青发紫,少年无意中加重力道后,呼吸困难,几乎濒死。泪流满面的秦武卒恍然未觉,他在隐蔽孔洞中亲眼见到徐凤年眨眼杀死闸狨卒的手段,知道这个戴了面皮的玉树临风公子哥远非看着那般温良恭俭,少年只是如同一头受伤的幼狼,死死盯着站在谢老酒鬼尸体边上的年轻刀客,咬牙问道:“你说话算数?”
徐凤年平静问道:“要不然你勒死她试试看?”
秦武卒微微松了手臂力道,犹豫不决,客栈内外都是鲜血和死人,这得用掉多少具棺材啊,少年心中交织着不可言说的悲愤惊惧,掌柜酒鬼与老板娘再吝啬抠门,从他在鸭头绿客栈扎根第一天起,便不是至亲胜似至亲,况且老鬼若真是小气,也不会教他那一手保命绝技。秦武卒颤声问道:“你发个毒誓,我放了她,你不许杀我!”
店小二赶忙补充一句:“也不许断我手足,让我生不如死!”
徐凤年点了点头,“有一个条件,你去将谢灵的秘笈找来给我,我看完以后归还给你。秦武卒,要知道,真要折磨你,我有的是花样。”
这一刻度日如年的秦武卒慢慢松开手臂,但期间重新勒紧,几次反复,终于下定决心松开小女孩,将她往徐凤年那边推搡了一下,只不过稚童踉跄后便站定,没有向徐凤年走去。秦武卒顾不得小孩子的想法,给自己找了一条后路:“我这就去找,但老酒鬼和老板娘藏东西都很巧妙,我需要一些时间,你千万不能等得不耐烦就杀入客栈。”
徐凤年摆摆手,秦武卒跑入客栈,徐凤年走到叫陶满武的小女孩身边,看到她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,不敢哭出声。
徐凤年坐在台阶上,安静等待稍后肯定会重返鸭头绿的慕容氏三十余轻骑。终归还是没有拔出春雷,这等世间唯有天知地知他知以及李淳罡知道的微妙裨益,不比开窍极泉差上半点。养十二剑胎,那是未雨绸缪的偏锋诡道,闭鞘养刀意,才是正途王道,当初羊皮裘老头入天象,闭剑多年不出一剑,才造就了剑开天门的巍峨气象。世人遇不平事,不平则鸣,这叫做不吐不快,谁都能做到,没什么难处。但关鞘不出,除非身陷死境,才将万事斩平,这才是养剑精髓所在。
须知李淳罡曾亲口所言:老夫年而立之年,闭剑大成,只觉得胸中有剑意万千,张口一吐,能教天地翻覆。
徐凤年怎能不心生向往?堂堂一个世袭罔替的世子殿下,不去享受偎红倚翠荣华富贵,偏偏要独行北莽,何尝没有将自己一步一步逼到绝境去养刀的心思?若非对羊皮裘老头敬佩到了极点,在雁回关城头,面对吐骊珠以后的女魔头黄宝妆出言侮辱李淳罡,徐凤年做出握刀柄的动作,那可千真万确是在求死啊。可惜,这份敬意,哪怕与那邋遢老头离别在即,也不曾说出口。
徐凤年摘下春雷,顶在下巴上,自嘲道:“矫情。”
那匹劣马不知何时来到了已无城墙阻隔的客栈院落,在世子殿下面前低头,蹭了蹭主人,徐凤年伸手抚摸鬃毛,笑骂道:“兄弟,今天这档子事,都怨你。不过因祸得福,没冤枉那些几十两银钱。”秦武卒攥紧着一本泛黄古籍,在门槛后头天人交战,始终没有勇气用那一招鲜撂翻这个比魔头还魔头的可怕角色,老老实实来到台阶下边,双手奉上蛇吞象秘笈。
徐凤年飞快翻页浏览时,没有抬头,问道:“秦武卒,你怎么处置那些与你躲在地窖里的姑娘,尤其是那个叫樱桃的?”
秦武卒心神一震,低头不语。
徐凤年撕下一半秘笈揣进怀中,将上半部丢给黝黑少年:“这半部秘笈就当做是救她们的。”
秦武卒接过让老酒鬼成为北莽魔道第十人的秘笈,城府浅淡,遮掩不住眼中的欣喜若狂,眼红通红问道:“若是我杀了樱桃姐以外的女子,公子能否多给我几张书页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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